青少年祭司

跑路了 江湖再见

完全谋杀

-太乱

-收录于乱步中心本《侦探日常行为手册》

-第一次写推理 如有不好 请多指教

-大概是今年唯一一篇 太乱已出坑

-2w+

-以上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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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谋杀

 

已经上午十点钟了。但即便是这样,伦敦街区上蔓延的浓雾还是久久没有散去。这让这一天的天色有些昏暗,也难怪江户川乱步到了这个时间还没有起床。

 

他在床上又翻了个身,让他那头本来就不服贴的黑色乱发更乱了一些。就在这时,嘭嘭的敲门声从门那边传了过来。急促而又大力,如此清晰地传进江户川乱步的耳朵里,让尚不清醒的他一瞬间以为是枪击声而突然睁开了眼睛。但他也只是撇了撇嘴啧了一下,就再次闭上了眼睛,抱着被子滚了一圈,把自己卷的更紧。

 

敢这么敲这位大名鼎鼎的名侦探的门的家伙,除了晚上喝的醉醺醺的醉汉,也就只剩那位总是帮邮差分发信件的活力十足的宫泽贤治君了。

 

“乱步先生!江户川乱步先生——!有您的信!”

 

敲门声还在持续,他不得不裹着被子起床去开门。

 

“早上好啊——啊——贤治君。”江户川乱步倚在门框,打着哈欠。

 

“已经不早了哟,”名为贤治的男孩笑眯眯地说着。“已经上午十点啦,在我们老家的话,这个时候人们已经工作五个小时了呢。啊,有您的信。”

 

江户川乱步还没来得及表示一下对这件事的惊讶,就看着他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仅仅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并不是一封普通的信件。

 

黑色的信封。红色的火漆异常显眼。他还没来得及辨认火漆上龙飞凤舞的字母,说话声就打断了他的思路,同时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苏格兰场的信件哦,我还是第一次送来自这里的信件呢。”他把信递给了名侦探。名侦探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只手接过了这只黑色信封。

 

“一定是有什么大案子了吧?苏格兰场可不会随便给别人发信啊。”贤治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拆开信件。“乱步先生真了不起啊。”

 

“啊——真麻烦呀。”江户川乱步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破天荒地没有接下别人的赞美之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江户川乱步就转身往屋子里走。

 

“那个,发生了什么事吗?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没有回头。“麻烦你了,贤治君。能不能帮我拦架马车?”

 

“啊…嗯,好的!”他答应下来,却没有立刻照办,而是依旧好奇地看着这位乱蓬蓬的侦探。

 

江户川乱步忽然停住脚步,偏过头对宫泽贤治笑了笑。“我们高高在上的苏格兰场尊贵探员们,终于要来请我这个名侦探出马了。”

 

 

 

————

这是1927年的伦敦初秋,叶子还没有完全从树上掉落完毕,马车在这依旧可以被树木遮挡的林间小路上哒哒地跑着。

 

本年度震惊整个伦敦,并且至今未破的连环凶杀案,虽说凶手已经销声匿迹了几个月,但就刚才的信件来看,似乎这位杀手先生又一次重出了江湖。因为事发期间苏格兰场新来的一位探长反对请江户川乱步本人来参与这件案子,以至凶案突然停止,凶手人间蒸发,才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所以,这次一有了些风吹草动,他就马上写了信请这位名侦探来现场。

 

但该不会——他皱了皱眉,不想继续想下去。

 

不能否认的是,江户川乱步本人对于此件案子是怀有很大兴趣的。非比寻常的手法,神出鬼没的凶手,以及那寄信挑衅以致惹怒苏格兰场上下的态度。“调皮的杰克”让整个伦敦陷入恐慌,却从不露出马脚——可谓是完美的犯罪。江户川乱步心里对这位神秘的杀手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说是敬佩也不为过,他觉得整个伦敦能抓住他的只有自己,但却因为没有受到委托而无法出马,毕竟自己可不是那种送上门的侦探。

 

他后仰抱头,这么想着。前方一座白色的高大建筑渐渐在树叶的层层遮掩中露出本来面目。马车在白教堂门前停下,江户川乱步刚一下车,就看到了一直等着他的人。

 

“江户川乱步先生,您好。我是苏格兰场的探长,汉克弗——”

 

“大叔,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尸体?”

 

方脸,有胡茬,整齐的黑色套装,帽檐端正,眼神流露着威严和干练。江户川乱步打断了他的话。用了I am开头而非My name is来介绍自己,这让江户川乱步有点不爽。即便是作为新探长,他的年龄可绝对不新。

 

不需要什么寒暄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勘查现场,找到凶手。他心里不想和苏格兰场扯上什么关系。毕竟是公家,他可不想一直给这种刻板组织打工。

 

“瑞曼”二字生生地断在了汉克探长嘴里。侦探并未理会他脸上混杂的尴尬和愤怒之情,径自走向教堂大门。

 

侦探标志性的披风向后扬起。“该死的,”探长默默咬紧了牙关,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如果你找不到凶手的话,看你还怎么嚣张。”

 

 

 

————

教堂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给人一种压迫之感。让踏入这里的人不自觉地保持肃静,同时也能够让人沉稳下来。可这种压迫感显然不适用于现在,不适用于江户川乱步。

 

他推开略带沉重的大门,抬眼却看到了正中神坛上的几个人,正围在那里看着中间的什么。可以肯定,其中一人绝对不是苏格兰场的一员。他卡其色的风衣在这充斥着黑白的空间里显得太过突兀了。

 

“你们这次请了两位外人来参与吗?是想要弥补上次的过失?”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在这白色建筑里回荡着。还没等探长开口,一个惊喜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那音量甚至盖过了江户川。

 

“啊呀——真的是乱步先生啊!”

 

他转过头去,看到那位穿着风衣的男子已经站起了身朝他走来。来人迈的步子不小,很快就站在了名侦探的面前,并且像是很熟一样和他说着话。

 

“久仰江户川乱步先生的大名啦。有乱步先生在的话,案子一定会很快解决的吧?希望那些死去的小姐们能够安息…真的是太可怜了。啊,请跟我来这边,我带乱步先生去查看尸体。”

 

全程都是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说话。江户川乱步莫名地没有找到打断的机会,索性趁着这几秒钟来观察。黑色的微卷短发和与发色一致的瞳色,皮肤虽是偏白但仍就算在亚洲肤色范畴内。中国人吗,还是像自己一样来自日本?长长的卡其色风衣穿在白色衬衫的外面,并不像是刻意的打扮,职业应该——

 

“啊,差点忘记了。”声音打断了思路,他停了下来看着这位名侦探。“还没有向乱步先生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是太宰治,来自日本,现在是个画家哦,”他眯起眼睛笑了笑。“以后就请多指教啦。”

 

以后?指教?江户川乱步有点惊讶这些词汇的出现,但还是回复了他。毕竟这个介绍顺序还让他比较满意。

 

“想必太宰先生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吧。不过很遗憾,侦探并不能指教画家些什么。但是,为什么这种现场会让一个画家来?你是凶手吗?”

 

他直白的问话让太宰治一愣,然后他竟然笑了出来。江户川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还是探长对他的身份做了解释。

 

“太宰治先生是苏格兰场的特别探员,可协助乱步先生调查。”

 

江户川懒得再细问为什么,只要不会给自己添乱就好。他径自从太宰治身边走了过去。而后者也非常绅士地侧身让路,做出您先请的姿态。

 

几秒之后,他站定在神坛前,脱下来自己的帽子。

 

“愿你能安息。”他这么说着。重新戴上帽子之后,江户川乱步在这具尸体旁蹲了下来。

 

这是一具非常年轻的女尸。西方人长相,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眼睛夸张地瞪着,仿佛下一秒眼球就会从眼眶滚落。即便是有些浑浊也可看出原来的瞳色是非常漂亮的碧色。亚麻色的弯曲长发如同纷乱的水草般粘连缠绕,遮住了身体的一些部分——忘记说了一点,她赤身裸体,远不足以遮盖她身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刀割痕迹。

 

江户川乱步查看的很仔细,但仍没发现什么掩盖的痕迹。让她毙命的原因,就是她脖颈上的深深一刀。

 

“喂,我说——”江户川乱步转过头去看向探长。“这不会是哪个无聊的杀人犯为了把罪名嫁祸于他而故意模仿他的手法的吧?那样不是太无聊了吗?”

 

“哼。江户川乱步先生,请您仔细看看这封信,毫无疑问出自杰克之手。”说话的人递出了一封信。

 

“原来还是有信呀。不过我说的情况不是在上次有发生过吗?苏格兰场的笨蛋探员们竟把这件事发表于伦敦报上,搞得凶案暴增,不是吗?”他毫不顾忌在场探员们的尴尬的脸色。

 

“的确是这样,他们才不会放走报社的报酬呢,对吧,警官?”太宰眯着眼睛笑了笑。

 

“…死掉的都是些妓女罢了!没什么值得惋惜的!这只是必要的调查而已。”他咳了一声,显然有些恼羞成怒。

 

“哦?如此说来,你还要感谢杰克帮你解决这条街上的妓女频出的事情了吗?”太宰保持着他那笑容。

 

“什……”

 

“凶器,没找到吗?”江户川乱步看向太宰,后者把目光收回放在前者身上。

 

“还没有,不过可以看出是手术刀一类的东西吧,切口虽然很深不过直径却很小呢。”

 

名侦探捏了捏下巴思考着。探长见状冷笑了一下,“毕竟我们苏格兰场都没有解决,凭你一人就想找到凶手,天大的笑话。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做饭桶啊——所以说我不爱和上了年纪的大叔说话,还这么自负,真是讨厌至极。”江户川乱步向门口走去。

 

“谁说他是一个人了啊?”江户川乱步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去看着说话的人。

 

“你…?”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做您的助手呢?”太宰治对他笑了笑。

 

江户川乱步看了他几秒,太宰治亦微笑着看着他。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苏格兰场的内部资料我也有权调用哦。”他补充了一句。

 

“嗯——这么想做名侦探的助手吗?也没什么不好。需要跑腿的工作就拜托你了,太宰治先生。但是首先——”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他的手腕。

 

“能不能请你把绷带解开,再替我去买份蛋糕呢?”

 

 

 

————

江户川乱步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和一个自杀狂一起工作。

 

那天让太宰解开绷带,本是想看看是否存在如江户川乱步所想的那样的刀割痕迹。没有想到的是,刀痕真的存在,只不过全是手腕上新新旧旧的刀痕。但惊讶的却只有他一人而已。其他人就如同早就习以为常一般看着。

 

“只有疼痛才能带给我灵感嘛。”太宰治这么解释。

 

果然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存在。他无需太过关心别人的癖好,于江户川乱步而言,太宰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助手而已。这个人是好,是坏,有什么习惯,他并不在意。

 

“五天之内,我会和乱步先生一起找出凶手的。太宰治向苏格兰场作出如下保证。虽然得到了如果不能实现就必须自动辞退的要求,他还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那一直保持微笑着的表情是他的习惯吗?就像,胸有成竹地知道凶手是谁一样。

 

五天。绝对不算是很长的时间。如果这位杀人凶手知道自己只值得用五天时间调查的话,会不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说是怀疑也好好奇也好,躺在床上的江户川乱步觉得自己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位新助手。他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从口袋里拿出来,扫了一眼地址便出了门。

 

雾气依旧在伦敦街区弥漫,沿着路慢慢地走着的名侦探却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杆子上的一张色彩斑斓的招贴画。他不紧不慢地踱过去想看得清楚一些。

 

马戏团?

 

演出时间为一个月,而今天是半个月左右。自己不出门果然连这片地区有什么新鲜事都不知道啊。不过——他扶了一下帽子,往太宰的画室走的脚步更快了一些。这太可疑了,即便是凶案并不是在这个神秘马戏团刚到来的时候发生的,但他们完全有理由等待机会不是吗?

 

思考间他已经走到了那栋房子面前。他推了推大门,本想的是紧紧锁着的门,竟然在他这一推的力气下打开了。房间里的两人因这响动而迅速看向门口。

 

“啊呀,是乱步先生啊!”太宰治在画架后笑眯眯地对他招着手。“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来呢。”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吗?”江户川乱步往前走了几步,四下打量了一下便站定。极其简单的陈设,空荡的屋子仿佛只是为了绘画而生,除了画架和画具,还有几张椅子之外别无它物。

 

“看来你这么早就有约了啊,太宰。”江户川乱步看了看在太宰治对面的一位女子,摘下帽子微微鞠了一躬。“早上好,小姐,我是江户川乱步。”

 

“你好,江户川乱步先生,我名为卡莉蕾·西弗勒斯,很高兴能认识你。”女子站起身来行礼。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仅仅是用美来形容远远不够。上等白瓷一样细腻的皮肤,琉璃般灵动的少见墨绿眼睛,深棕的发色在这略显阴暗的画室里却散发着蜂蜜般的光芒,这一定是江户川乱步来到伦敦看到的最美的人。

 

他把目光从女子身上转移。毕竟不能盯着一位女士看太长时间。但这么早造访的究竟是什么人,太宰的模特吗——

 

“西弗勒斯小姐,今天就先请回吧,画的话我会很快完成的哦。”太宰治站了起来。女子也很识趣地点了点头,在太宰的陪同下走出了门。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那么,乱步先生,”太宰治走了回来,到坐在椅子上的江户川乱步旁边站定,扶住他的椅背,“需要我做什么吗?”

 

“太宰,你知道那个马戏团吗?”江户川乱步开门见山。

 

“噢——那个最近很火的马戏团?当然了,难道乱步先生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吗?”他有点吃惊。

 

江户川乱步有点脸红。“那是因为名侦探用不着总出家门呀。既然知道的就快点说一说,太宰。”

 

“哇哦,原来乱步先生是位安乐椅侦探呀。”太宰治笑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这个马戏团,是打着演出募捐的旗号来到这里的。演出所得全部费用都会捐给像是孤儿院这样慈善机构,说起来,刚才那位小姐就是资助人呢。真是一位美丽又善良的小姐呀——”

 

江户川乱步微微偏了头去观察太宰。这个男人一脸欣赏与陶醉。果然他是钦慕那位西弗勒斯小姐的吧。

 

“我喜欢所有的女性,但即便是这样,她们也不愿意与我一起去死。但是西弗勒斯小姐实在是太完美了,我竟然都不忍心让她和我一起殉情呢,哈哈哈。”

 

“原来你不止是个自杀狂,还喜欢与美丽的小姐一起殉情呀。”

 

太宰把手肘支在了椅背上笑了笑。“乱步先生在这一点上真是太了解我了。那么,关于这个问题到此结束。怀疑那个马戏团吗?这样的话——”他说着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两张票。“不如我们亲自去看看。乱步先生愿意受我之邀吗?”

 

“准备得很周全嘛,太宰。”江户川愣了一秒,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接过了票在手里晃了晃。“不过要知道,比我还差一点就是了。”

 

 

 

————

演出在七点开始。傍晚时候,马戏团的大帐篷之前就已经热闹起来了。不过,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成双成对,即便不是如此,人们身边也都有一两个小孩子。两个成年男子一起来到这里的,除了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再无其他。

 

“哎呀哎呀,有点引人注目啊。”太宰治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强调般说。

 

但江户川乱步本人倒是不太注意到这一点。虽然他已经26岁了,此刻却和那些小孩子一样对这里充满好奇。他左右观望,直到思绪被太宰治拉回。

 

“乱步先生——要开始了噢,这些的话结束之后再看也不迟。”太宰治看了看表,苦笑了一下,拉了拉身边乱步的衣服示意他。江户川乱步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但又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才耽误了行程,因而咳了一下缓解气氛。“说的没错,太宰,今天我们是有目的才会来这里的嘛。”

 

江户川乱步陡然加快了脚步向入口走去,太宰治偏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处扬起的披风,脸上的表情倒是很轻松。他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灯火通明。帐篷里的孩子们跑来跑去,一片温暖而又欢乐的气息,两人避开这些孩子双双落了座。江户川乱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他仔细观察的地方——一个非常正常的马戏团帐篷,他只能这么说。场内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伴随着一些惊叫声,大人们忙把自己的孩子揽过来抱到座位上。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和他们一样向前看着舞台了。

 

演出正式开始,在江户川乱步的记忆里,好像被父亲带着去过一次马戏团。狮子,虎,象,飞刀还是魔术表演,都和今天他所见到的有着微妙的重叠。他只惊讶了一秒,随即释然。节目不都是这些嘛,说是没有新意也不为过。

 

舞台上身着仿佛标准配置的黑色燕尾服的魔术师戴了银色的半脸面具,帽子突然变成了五个,五只兔子也随之从里面钻出来,然后全部跑到中间的帽子里,消失。台下爆发了一小片掌声,但江户川却没有贡献出他的一份。他小时候就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魔术背后的奥秘,所以从不感觉惊讶。倒是他身边的太宰看起来兴致勃勃。江户川偏过头问他身边的人,“太宰,你看明白他的手法了吗?”

 

“嗯?魔术吗?”太宰把目光从舞台上转移下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如果是我的话,就会在看到精彩的魔术的时候拍手叫好,说‘哇超厉害!’之类的话哦。”

 

江户川乱步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靠回椅子上撇了撇嘴盯着前面的舞台。“什么嘛,魔术这种东西。明明是不具有魔法的人,却能凭借着掩人耳目的手法让自己看上去具有,简直就是骗人的把戏啊。”

 

“也许是这样呢。”太宰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那么,乱步先生觉得凶手是魔术师吗?”

 

听到这个问题,他心下一惊,想要赶快去寻找魔术师的身影,但却发现他已经在几秒钟之前消失在了舞台上。江户川乱步觉得有点懊恼,他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为了寻找凶手才来到这里,但却总是走神。自己可是伦敦最厉害的名侦探,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扰乱了思绪。他开口把这个问题扔了回去。“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太宰?”

 

也算是巧妙地掩盖了过去。他悄悄出了口气。

 

“如果杰克真的藏身于这个马戏团的话,最有可能行凶的是刚刚那个小丑吧?乱步先生不觉得小丑是很可怕的东西吗?永远保持着那种夸张的笑容,再用夸张的表演引人发笑让他们放松警惕,最后杀掉——”太宰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还没等到他回答,突然尖叫声四起,四周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惊呼让江户川乱步有点心悸,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也随之站起,可无奈因为身高太矮无法看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点着急地推了推旁边的人。“太宰...!”

 

“又出事了啊,乱步先生。”太宰治并没有看向江户川,而是就那么眺望着舞台,一脸平静地发出这样的感慨。

 

“怎么回事...”情急之下江户川踏上他的座椅,终于比太宰还高了一头,看清了前面的状况。刚刚还在小丑手中飞舞着的匕首,现在已经直直地插到了他的胸前。是刚刚把匕首扔上去结果出了意外吗?还是——故意做出的舞台效果呢?江户川乱步一时间难以得出结论。他跳下了座椅,拨开人群准备从侧面绕上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他回头看见太宰治,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太宰指了指门外,用手绕了一个圈子。

 

江户川马上心领神会,两人开始往人群涌上来相反的方向走去。好不容易挤出了帐篷大门,外面已然入夜,清冷的月光披在不远处的建筑上,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气氛与温度让江户川小小地打了个寒噤。太宰已经跑在了他的前面,他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绕到帐篷的后面,从一扇小门进入了后台。后台里非常凌乱地摆放着许多箱子,灯光也完全比不上前面。马戏团的其他人全都挤挤地站在后台悄声议论着。尸体并没有被搬运回后台,太宰和江户川走到了红色的幕布后,拨开了一点,看见警察们正在往外轰赶那些并没有散去的人们。场上除了那突然死去的小丑的尸体再无其他人,江户川乱步凑过去,从太宰拉开的那条幕布缝隙同样朝外看,但五秒之后,幕布就整个被拉开了。

 

“不要靠近尸体!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去一趟警局!”一个警察这么喊着。

 

“什么?”“这是意外吧?”“是他自己的疏忽啊...”议论声四起,江户川乱步大概明白了他的死因——躺在木板上向上扔起飞刀的时候没有接住。

 

那把刀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看来是致命伤。他离不了太近,只能这么看着尸体被抬走。

 

太宰刚想开口与江户川交谈,就听见后方有人“啊”了一声。他回过头,发现一个明显不是马戏团表演人员的男人,正带着些疑惑神色看着那个被圈起来的地方。

 

太宰思考了一下,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你好呀,这位先生。您是做什么的?”他不算开门见山,因为他毕竟没有直接问出来那个“你看到了什么?”的问题。但男人显然有点惊慌,他目光游移,不能直视太宰。“我..是道具师。”

 

道具师——?太宰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尸体消失的地方。是刀有什么问题吗?他垂眸思考着。而站在不远处的江户川乱步却已经发现了端倪。

 

在小丑上台前,飞刀是五把。那么他死亡的时候呢?江户川看了看警察们正往袋子里放置的那些刀,心下一沉。

 

五把。如果算上他胸前的那一把的话,就是六把了。

 

是谋杀。江户川抬头向上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不过仔细想想,如果刀是提前绑在房顶的话,就算计算精准,也会在它坠下的时候被人发现吧。那么凶手就还在这个台上,这些人里。

 

江户川乱步一个一个把这些人的脸扫过去。

 

 

————

第二天早晨,江户川同样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所吵醒。不过这次可不是那位小邮差。

 

“乱步先生!乱步先生!您起床了吗?”

 

太宰?这么早到底出了什么事?江户川乱步听到他的声音,一反常态地马上翻身下床,走去开门。

 

门开了,太宰治站在门外。他看见江户川乱步,没有等他发问,就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马戏团里的道具师死了。”

 

什么?江户川乱步的内心惊愕不已。难道说凶手发现他已经知道了吗?

 

“尸体在哪被发现的?”江户川乱步让太宰进了屋子,自己在隔间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询问。

 

“就在那条街上。那条‘红街’。”

 

“红街”是伦敦一条著名的街道。几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妓女会集中于此,这也是杰克命案发生频率最高的街道。不过可惜的是,对于那些出卖自己肉体的女人来说,钱似乎要比命重要得多。所以这条街上的交易屡禁不止,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杀的是不是自己,但谁都抱着“一定不会是自己”的这种心理。

 

“...据我所知那名道具师是男性吧?”

 

“不排除去找妓女的可能,并且——”太宰顿了顿,“又死了一位小姐。”

 

江户川乱步停下了系扣子的动作。

 

仅仅过去了一天而已,已经死掉了三个人了。不,准确来说是仅一个晚上。可依旧没有一点头绪,如果昨天自己在回来之后重新出去跟踪那可疑的道具师就好了。但已经发生的事实不允许他后悔。他系好了扣子,带上那顶帽子,重新出现在太宰面前。

 

 “乱步先生想要看看那道具师的尸体吗?”太宰问,然后补充了一句。“手法和杀死那些可怜的小姐们是一样的。”

 

“...他也被扒光了吗?”

 

“不是喔。杰克好像只对漂亮的小姐们感兴趣。”

 

江户川在心里咂了咂舌。

 

“乱步先生,我们去拜访一下西弗勒斯小姐吧。”

 

“为什么?”他挑了挑眉毛看向太宰。

 

“请来的马戏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她一定会很沮丧吧?说不定还可以问到关于死去的那两人的消息之类的呢。”

 

江户川乱步转念一想,他说的的确有道理。趁着时间还早,去调查一番也是应该的。至于那条街道——晚上再去才是最好的打算。

 

江户川乱步轻轻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

马车跑在路上。这位西弗勒斯小姐在这座小镇上算得上人尽皆知,因为她的美丽,善良,还有财富。她的家族拥有这个镇上唯一的一座造纸厂,家底雄厚,而且这位美丽的小姐还经常会对贫苦的人进行捐赠,外人对她的评价非常之高。江户川乱步通过对太宰以及马车夫所说的话进行整理,得出了这样结果。虽然他已生活在这里多年时间,但对于镇上的人物还是不甚关心,给他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的人,无非只有那么几个。

 

她的住所距离镇中心不算很远,说话间马车已经停止了前进。但侧耳细听,车夫似乎在和谁说着话。江户川乱步正疑惑,就感觉到马车掉转了方向跑向另一边。他看了看对面的太宰,对方同样也在看着他。然后太宰治稍微起了起身,把头伸出窗外。

 

“这是怎么了?”他向前喊着。

 

“西弗勒斯小姐有请。”车夫头也不回地回答着他。

 

江户川当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一言不发,这位小姐是已经料想到他们会来拜访她,或者说,是不想让他们进到她的房子里呢?

 

最后这辆马车终于在一家咖啡馆门前停下,他们下了车走进去,服务生像是早就在等着他们一般把他们引到二楼一个隐蔽的隔间,那位西弗勒斯小姐早已坐在那里。她面前的咖啡未动一口,已经不再冒出热气。她对他们笑了笑算作招呼,然后让两人落了座。

 

“我知道你们会去找我的,”她先解开了江户川乱步的第一个疑问,然后是第二个。

 

“我的家已经被人盯上了。这些天不断地有人在我的房子附近做一些非常恶劣的事…”她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我不应该把这个马戏团请到镇上来吧,发生了这么多的命案,大家把责任归到我身上也是难免的。”

 

她漂亮的眉头轻轻蹙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西弗勒斯小姐不用这么想,这些事与您无关。”沉默半晌,江户川乱步如此安慰着她。他不会安慰别人,也不如太宰会说,这大概是他所能做到的给她最大的安慰。但是奇怪的是,太宰这次竟然并没有说话,而是在一边认真地啜饮他的咖啡,一边想着什么。然后他视线一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开口。

 

“啊呀,西弗勒斯小姐,你的指甲全都剪掉了吗?”

 

“是、是的。因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啊。”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您去看过那小丑的尸体了吗?”太宰治问。

 

“还没有,我只是帮那些人收拾了一下他的东西而已。”她如此回答。

 

毫无破绽呀——太宰在心里暗想。

 

太宰治放下了咖啡杯,手指拢成塔状,挂上他一贯的微笑看着她。

 

“我们一直在担心您的情绪,既然一切安好,我们也没有什么理由在这里逗留了,苏格兰场的时限是五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啦。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了的话,我和乱步先生就先告辞一步。一定要让您的仆人们守好门呀,西弗勒斯小姐。”

 

西弗勒斯盯着他的眼睛几秒,然后闭起了眼睛点了点头应允。

 

“那祝你们早日抓到凶手。”

 

 

 

————

 

“她怎么会知道有凶手的?”江户川乱步抱着手臂摊在椅子上。“明明被定论为失误所造成的死亡了吧。”

 

“的确呢,但她说的凶手是昨晚杀了道具师和那可怜的小姐的也说不定喔。”太宰治说。

 

“不过完全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江户川乱步轻轻地摇了摇头。“作为一位全镇都很尊敬的女性,作案动机啊——还要去调查。”

 

比起江户川乱步并未显现出来的一丝焦急,他这位助手倒是显得轻松无比,似乎破不了案被革职的不是他而是江户川乱步。

 

“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晚上再一起出去调查吧。”太宰察觉到了江户川的视线,对他眨了眨眼睛。“毕竟晚上才是凶手的舞台呀。”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留下江户川乱步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我现在要出去找些东西,乱步先生就先在家里等着我回来吧。距离天黑还有大概四个小时,但我们怎么样也要等到午夜到凌晨两点之间出去。乱步先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睡一觉呀,”太宰治转了过来,补上一句。“或者乱步先生愿意与我共进晚餐呢?”

 

江户川把头搁在椅子上对太宰治摆了摆手。“你自己一个人去吧,太宰,我还是睡觉比较好。你可以邀请那位西弗勒斯小姐一起吃呀。”

 

“说不定是个好主意。”太宰说了句晚上见,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长长的风衣消失在门口,房子里又只剩下江户川乱步一人。他突然觉得有点无聊,那么长时间以来,太宰治是第一个能和他在一天之内说这么多话的人。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太宰走掉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落寞。

 

落寞?江户川对于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奇怪的念头感到诧异。他不禁摇了摇头。虽然嘴上说着要去睡觉,事实上又怎么能睡得着。江户川重新戴好了他的帽子,同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江户川走得很慢,但想的很快。他必须要想出第二套方案,如果他们怀疑的对象并不是凶手的话,那这场追逐战就彻彻底底地输掉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地朝他过来,同样传过来的还有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叫了他的名字,江户川乱步回过头去,发现原来是那位在今天刚刚载过他和太宰去找那位西弗勒斯小姐的马车夫。马车的速度在减慢,最后停在了他的身边。车夫的脸看起来容光焕发,声音里带着些粗声粗气,但绝对不是粗鲁。

 

“乱步先生,见到西弗勒斯小姐了吧?她怎么样?调查的如何?”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可惜的是,全都不是江户川想要回答的。他只能敷衍地点头,给出了“还可以哦。”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过车夫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一点。“正好没什么事情,乱步先生您想去哪里我就给您送过去吧。”

 

他正要推辞,但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些什么,推辞的话在下一秒转了向。

 

“啊,那真是麻烦了,请送我去红街吧。”他这么说着,忽视掉了车夫脸上略带诧异的神情,自己踏上了马车。

 

 

 

————

路程大概有十分钟左右。江户川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同时也在考虑着问题。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现在就去那条街上一探究竟,他想要做的仅仅是问这个车夫问题而已。因为从今天刚刚见面时他的言语中能够察觉到,他虽然只是个马车夫,但是对这镇上的大多数事物都很熟悉,当然包括那位小姐家的。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他这么想着,但也没有抱太大期望。但当下的情况让他必须抓住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打开小窗,开口问了他想好的第一个问题。

 

“车夫先生——西弗勒斯小姐的父母为什么从来都不露面呀?”

 

三秒之后回答才传过来,而且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吃惊。

 

“乱步先生竟然不知道吗?她的父母,早就在她很小的时候死了呀。”

 

年幼丧失双亲。他不知道这信息究竟有什么用,剩下的时间还能允许他问三个问题。

 

“那她最近有经常出入什么地方吗?”

 

“这我可不清楚啊,她们府上有专门的马车供她出行吧,像我们这种车怎么可能拉到西弗勒斯小姐啊,哈哈哈!”

 

车夫在前面爽朗地笑着,江户川乱步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在过去这些信息都是有专门的人去调查,然后整理,最后传到他手上的,像是今天这种自己调查的情况实属第一次,再加上时间紧迫,江户川乱步根本问不出什么。时间和问题的机会在白白流逝着,他决定孤注一掷。

 

这最后一个问题,依旧是关于她的家庭。

 

“——那么,这么庞大的家族,她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这次回答的等待时间比第一次要长很多。江户川乱步以为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才不再言语,正准备放弃,却听见车夫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

 

“乱步先生,这件事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既然你问到这里了,我就和你说说。”

 

江户川心下一惊,不禁坐直了一些以便听得更清楚。

 

“她曾经有个双胞胎弟弟的,不过刚出生就死掉啦,真是可惜啊。”他叹了口气,“那天晚上还是我把他们送出镇去的。”

 

“把谁们?”

 

“就是那死掉的孩子和两个仆人啊,大概是准备悄悄埋掉吧?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啊…”

 

他这么感叹着,而后又补充了一句,“乱步先生可千万不要乱说啊,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被太多人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江户川乱步点了点头,但又想到他坐在前面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开口说了声好的。然后他稍稍探出了些头去看,发现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就让车夫在这里停下,他自己走过去。毕竟不能太过引人注目,他这么想着,走下了车,对车夫道了谢,就向那边走了过去。

 

绕过前面的那堵标志性的红墙就可以到了。江户川乱步没有戴表,但他根据太阳的位置大概能够猜到现在是五点左右。太宰还不知道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自己却提前来到这了,他撇了撇嘴表示不满,贴着墙边走了过去。

 

江户川乱步没有直接绕过这红墙的拐角,而是站在墙的这边伸出头往那边先看了看。然后他发现了两点值得让人注意的事情。

 

一,从这个角度能够直接看到几天前的案发现场。这是他刚刚想起来的,因为从杰克第一次杀人开始的照片苏格兰场早就交给他了。

                                                

二,墙上的这是——他捏了捏下巴仔细观察着墙上模模糊糊的一些白色痕迹,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动作。

 

江户川乱步把手扒在了墙边,做出向那边窥视的动作,然后他发现,虽然这团白色在他手之上一些的地方,但依旧可以得到一个正确率百分之八十的结论,有人曾经在这里窥视过杀人现场。

 

会是他吗——?白色的粉末,这种特征只有他会带有,这毫无疑问。

 

江户川乱步这么思考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正向他缓慢且无声无息地靠近。

 

“这位先生不是来这种地方找乐子的吧?”娇媚的女声。

 

他一惊,赶紧回过了头。身后站的是一位完全称得上是美艳的外国女子,但全身所散发出的气质与那位西弗勒斯小姐完全不同。如果说西弗勒斯小姐的气质是如同蛋白石一般温柔柔和的话,那么他面前这位就是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神秘了,即便是她拥有一头金发。江户川乱步不知要怎么回答,因为他于此地本身就属于闯入者,正局促之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向他靠拢过来,然后肩膀上出现了一只手的触感。

 

“哎——是乱步先生呀,没想到你会如约来到这里呢,而且还提前了这么多。”轻快的语调,“小姐,这位就是我的朋友哦,现在可以带我们一起进去了吧?”

 

对面的女子与太宰相视,含笑点头,做了一个请随我来的手势,向那边走去。

 

江户川乱步说是跟他一起过去,不如说是被他一路揽过去。

 

“…太宰,你怎么也来这么早啊?”江户川像是被抓了包一般,只好先发制人地问他问题。

 

而太宰果然把这个问题扔回来了。

 

“哎,我本来就说出来有事情的呀,倒是乱步先生你啊,自己跑到这边来没问题吗…?”太宰佯装担心。

 

江户川乱步不再言语。自己身边的这位像是轻车熟路一般,就算他经常出入也不足为奇吧,江户川稍微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太宰的侧脸,想。

 

他们踏入了其中的一幢房子。一眼看过去这内部的装潢倒是与平常的酒吧无异,人们都在低声私语,偶尔会有轻轻的笑声和碰杯声传过来。江户川和太宰一起被引到一张略微偏僻的桌子旁落了座,太宰那位金发女郎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她禁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说了一句江户川乱步听不懂的外语,转身婀娜地离开了。

 

全程江户川乱步都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撑住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而已。待到太宰与他对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

 

“乱步先生想吃点什么吗?”他问。

 

“不想,”他答的倒是干脆,却口不对心。“说起来,你原本就打算在这里等着了?”

 

“是呀。如果我们半夜出发的话,一定会引起那些警官的注意的吧?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完全没办法好好隐藏好好调查了。”

 

两杯咖啡被摆上了桌,太宰治拿起其中一杯仔细地品尝。江户川乱步只好拿起另一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但这咖啡的功效明明是让人提神,他却越喝越困,是因为这两天工作量的突然增强吗?

 

江户川乱步放下了咖啡杯,把头埋进了臂间,声音含含糊糊。

 

“太宰,我睡一会,等下…”

 

“我会记得叫醒你的。”太宰治眯着眼睛露出了笑容。

 

 

 

————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感觉到有人在叫他。

 

“该起床啦,江户川乱步先生?”

 

这次是有人在推他了。江户川乱步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有因为灯光的刺眼而感到不适,因为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灯光暧昧又昏暗。

 

看到他醒了过来,太宰治便重新回到他对面的位置坐好。

 

“乱步先生睡了好几个小时了喔,”他把手指拢成塔状,抵着下巴。“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啦。”

 

“什么…”江户川脑子有些混沌不清,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看自己对面的这位搭档倒是显得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疲惫,这不禁让江户川乱步有些惭愧。

 

“你,你没休息吗,太宰。”

 

“我不能休息呀,万一我们俩都睡着了的话,名侦探岂不是很危险?”

 

“从你的表情来看,可一点也看不出有这种危险。”江户川乱步揉了揉眼睛,看着太宰治的脸,发出如下评论。

 

“不说这些了,乱步先生,你看,现在这条街表面上看已经没有人了吧,其实啊,那些小姐们都躲在巷子里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乱步先生不属于这里,不代表我也不属于这里呀。”太宰治有些意味深长,“而且在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有出去走过一圈喔。”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啊…江户川不禁咂舌。这样的人也能做苏格兰场的外聘探员,难怪这个组织越来越差劲。

 

尖叫声传了过来,非常细微和短促,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出这究竟是因为距离的遥远还是被捂住了口。两人同时站了起来,朝门口冲去。但两人跑到十字路上的时候,却完全失去了方向。

 

究竟在哪边?江户川乱步心里焦急不已,如果再不到达现场的话,这场连环杀人案的死亡名单上估计又要增加一笔。

 

“太宰,我们分开找吧。江户川乱步说着就要往浓雾中跑过去,但是却被一把拉住。

 

“绝对不行,现在雾气太重了,更何况我们还没有任何的头绪,根本不知道要往哪边找。如果现在分开的话,说不定是正好进到了他的圈套里啊!”太宰治的语气里也有了一些少见的慌张,他紧紧地握住江户川的手腕不让他移动,像是如果松开的话,他就会在这雾气中瞬间消失。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江户川提高了些音量,“难道就这样站在这里,然后等着明天早晨回去看报纸上的新闻吗?”

 

“苏格兰场的警官们大概已经出动了,我们不止两个人。现在要做的就是,仔细地听周围的动静,安静下来。”

 

他们同时沉默了下来。江户川乱步觉得如果有人看到他们现在的状态的话,一定会觉得很可笑。两个男人拉着手一动不动地站在街中心——

 

江户川感觉到手腕上的力度一瞬间收紧,他心下一惊,太宰究竟看到什么了?江户川乱步看向太宰所看的方向,一个人影渐渐从浓雾里走来,不紧不慢,就像是因他们二位而来。

 

太宰的手心里也变得有些潮湿,江户川乱步是感觉得到的。当他们终于看清那究竟是何方神圣的第一秒,他便消失了。

 

不过他们还是看清了。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

 

“…太宰,”江户川乱步一步未动,声音有些犹疑,“你相信吗?”

 

“啊啊,当然不信了。”太宰治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出了当然这个词。“人死不能复生啊。”

 

二十秒之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雪白的脸,红色的大鼻子,蓝色的卷假发,一身松垮的衣裤,几乎咧到耳边的诡异笑容,他究竟是谁,毫无疑问。

 

 

 

————

“这根本就不可能!简直一派胡言。是不是你们调查不出什么,只好装神弄鬼了?”太宰治次日中午疲惫地走进画室,却在给江户川乱步表演探长的动作表情时显得无比投入。

 

江户川乱步本来没想笑,但是太宰夸张的动作和抱怨的神情真的是太好笑了。

 

“那你说了什么?”江户川乱步正了正神色。

 

“如果是乱步先生的话,还会和这种人浪费时间吗?我当然是直接回来啦!说起来,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啊。”

 

“准确来说是只剩一天半了,太宰。我们还是先把所有线索想一遍,看看能不能连在一起吧。”

 

“啊…好的。”太宰治点了点头,开始摆弄起手指。“第一点就是,凶手不可能是小丑,他已经死了呀。”

 

江户川乱步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二点的话,西弗勒斯小姐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乱步先生有收集到什么关于她的线索吗?”

 

“的确是有一些。昨天载我去红街的那个马车夫和我说,她有一个已经死了的双胞胎弟弟喔。”

 

“这是真的吗?”太宰治坐直了一些,“那么,有多大的可能性她的弟弟没有死呢?”

 

“你的意思是他悄悄回来就是为了杀人,而非认亲吗?”江户川不屑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可是你知道吗,乱步先生,”太宰站了起来,朝他那边走过去,以一种神秘的低声对他说话。

 

“西弗勒斯小姐的母亲,是妓女哦。”

 

“什么?”江户川表现出了明显的震惊神色,“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啦。”太宰脸上的笑容很是得意。“那些美丽的小姐们知道很多事情喔,如果不接近她们的话,是无法获得这些线索的。”

 

原来他出入那种地方,是去交换情报了吗?不,说是交换情报还不准确,太宰治是去“获取情报”。

 

不过也多亏了是他,这种办法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人都不可能会做到的吧。想到这里,江户川乱步倒是觉得这位助手也不是像看起来那么不可靠了。

 

“所以,不排除他回来杀人的可能性。”太宰治说。

 

“还有,我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喔,太宰。”江户川乱步接过了话题,“昨天我在那堵红墙上,发现了白色的粉末状物质。据我所知这些天虽是雾气弥漫,但也没有太大的降雨,墙上的白粉能够残留几天也是说得过去的。这些白粉,果不其然——”他顿了顿,“是马戏团的化妆道具。

 

“乱步先生的意思是说,那个已经死亡的小丑在被杀的前几天偷偷地看到了案发现场吗?”太宰的眉头有些皱了起来。

 

“没错。而且必定是在非常慌忙的情况下,不然的话不会忘记擦掉手上的白色粉末。”江户川乱步面色凝重。“即便是非常慌忙但也要去看,而且还是案发现场,要知道,杰克可不是那种小毛贼,他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让别人发现的。那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这个死去的小丑,一定是知道凶手是谁,才能够在凶手离开他的视线之后匆匆忙忙地追过去,目睹了一切。”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却给他打开了一扇死亡之门,”接下来的发言者变成了太宰。“留在墙上的白粉就是证据,凶手也知道了这个偷窥者是谁。”

 

“完全正确。小丑的死亡是他杀,这毫无疑问。”

 

“可能性最大的凶手就是道具师了,他可以随意地接触到那些道具,但…”

 

门被敲响了。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又同时转过来对视。不言而喻的问题:会是谁呢?

 

太宰起身去开了门。

 

“太宰先生!江户川先生…!我听探长说,是那个小丑复活了,是吗?”

 

来人是西弗勒斯。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裙装,简洁利落,帽子上的纱也同样是黑色的,她的说话声音有些颤抖,整个人像是要站不稳一般,太宰治赶忙扶住了她,让她坐在一张椅子上。

 

“小姐,鬼魂是不存在的喔。”太宰治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如此安慰。“你需要做的仅仅是等在家里,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就好啦。”

 

“可我真的很担心…”她望向太宰。

 

“小姐,我再重复一遍,鬼魂是不存在的呀,与其相信这种东西,不如相信我们会在余下的这一天半的时间里抓住凶手呢。”江户川开了口。

 

“乱步先生说的没错,不过,还是请西弗勒斯小姐不要让你的印刷厂印制关于此事的报道,不然的话难说不出大乱子。”太宰治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看了看。“你的马车果然在呢,那么就请小姐你回家安心地等待着结果吧!”

 

两次与她的会面都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把她送走之后,江户川有点奇怪地看着太宰。

 

“为什么不让她多留一会,你难道没有问题想要问她吗?”

 

“当然有,不过现在问一点用处都没有。”太宰治坐到椅子上,抱起了头向后仰着。“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因为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害怕得不得了的柔弱女性角色呀。只要她捂着自己的脸,不断地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的话,最后的结局不还是让我们把她送回家吗?”

 

“看来你早就认定她是凶手了啊,太宰。”

 

“不是哦,只是因为按照这种枚举法和假设法来看,把她放在杀手的位置上再合适不过。”

 

“意思是说,给苏格兰场寄信恐吓,然后雇了这个马戏团来掩人耳目,自己则又去执行她的杀人计划,在某一天晚上小丑先生目睹了这一切,于是她为了自保只能把他杀掉,但也许是因为道具师太过碍眼,只能让他也就此闭嘴?”江户川乱步一口气说完。

 

“哎呀哎呀,不愧是乱步先生,和我想的完全一样呢。”太宰治装模作样地鼓起了掌。

 

“我早就知道小丑的死是他杀了啊,因为那些刀。”

 

“刀?”

 

“在台上扔起来时是五把,但是收集证物的时候,装进袋子里的就有五把,这可没有算上他胸前的那一把刀呀。”江户川乱步有些得意地陈述。

 

“原来是这样…”太宰治仔细地回想着,发出这样的感慨。

 

“所以说,太宰你的观察能力还是比不上名侦探啦。”

 

 

————

 

“这可是最后一个晚上了,太宰。”名侦探对他身边的人说。

 

“我知道啦,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来的。”太宰治小声回答,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改了口。“她会来的。”

 

此时此刻两人正在一条巷子里蹲守。他们在白天把所有杰克做过案的巷子连在一起,发现正是个S型。如果他接下来要继续犯罪的话,就是在——

 

江户川乱步指了指地图上的一条还没被连起来的巷子。

 

此时大概是半夜两点钟,月亮吊在天上毫无生气,被云层和雾气遮挡得若隐若现。江户川乱步想要打个喷嚏,却被太宰一把捂住了嘴。

 

“嘘——果然来了呀。”

 

江户川只好闭嘴,和他一起往那边看着。那顶蓝色的假发实在过于显眼,就算是只有一些月光照明的这种地方,也看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同样能够看得清楚的是,他身后背着一个人。

 

他们屏住呼吸缩进小巷里支出去的一条小路上,所幸这杀人狂魔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直直地走了过去。

 

“现在怎么办?”江户川乱步悄声地问。

 

现在跟过去无疑是最笨的办法,却也是唯一的办法。两人闪出了小路,沿着他走的路线悄悄地跟了上去。

 

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有着一头蓝色假发的,笑容诡异的小丑正盯着他们前进。

 

他们的脚步声轻到几乎听不见,江户川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但突然这声音加大了数倍,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嘭”。

 

太宰治在这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向前飞奔而去。那才不是什么心跳声,而是身体接触地面的声音。

 

几秒之后,他们看到了他。

 

小丑正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看样子像是一只盒子。他也在这时回过了头,看见了他们。然后像是见到了狮子的鹿一样,一瞬间钻进了漆黑的小巷。

 

“S!”太宰治大声地喊出了这个字母,前面的一抹蓝色好像有些停顿,但又继续向前飞奔着。这镇上的小路错综复杂,不一会他们便失去了追赶的目标。

 

女人的尖叫声划破长空。他们暗叫不好,掉过头往回跑去。

 

“调虎离山啊!”江户川乱步咬牙切齿地跑着。

 

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太宰治突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枪,率先跳出了巷子。

 

“放下你的刀,西弗勒斯小姐!!”

 

可惜,太迟了。江户川乱步也跑了出去,却只看见那可怜的的姑娘的喉咙早已被划破,只剩拿着滴血的刀的小丑站在她的尸体旁边,站在月光之下,对他们笑着,举起了双手。

 

 

 

————

“这怎么可能?太宰,我不相信!”江户川乱步拿起桌上的画册又摔了回去。这是他们任务的第五天上午,两人刚从苏格兰场回来,但昨晚发生的一切让他们根本无法相信。

 

不,准确来说这件事仅仅是让太宰惊讶了一下而已,真的无法相信的只有江户川乱步一人。太宰治几乎两天没有睡觉,此时正撑着头坐在桌边昏昏欲睡。

 

“男的?西弗勒斯不是凶手?”名侦探语气激动。

 

“那有什么不好嘛,西弗勒斯小姐那么善良,这只能说明是我们猜错了而已。”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更何况——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呀?我没有被革职,乱步先生你也许会被表彰吧?”

 

“你看他拿的刀,根本不可能会被放在那么小的盒子里。”

 

“说不定那个盒子只是他用来补粉的化妆盒呢?”

 

“不是这么回事,太宰,他根本不是凶手,我的推理根本不可能会——”

 

“乱步先生想的太多啦,你应该好好休息了,像我一样…”他倒了下去。

 

“太宰治!”

 

名侦探很是气愤,他把帽子盖在脸上仰在椅子上。

 

昨天晚上他们抓住了凶手,而凶手在警局里对他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我就是那个小丑,先生。”他这么对他们说着,“我并没有被杀,那只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把注意力从我这里转移开。”

 

“那尸体?”探长问。

 

“随便找一个替死鬼就好了,大街上那么多的流浪汉,少一个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他看起来有点面熟…在哪里见过?江户川乱步看着他绿色的眸子想。

 

而现在,他拿着今天份的报纸。上面的标题用了加黑加粗的字号,夸张地渲染着杀人狂魔被抓的消息。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那张地图,“S”字母上长下短,看起来很不协调。

 

他站起身走近了些,突然恍然大悟。

 

最后他还是没有叫醒正熟睡着的太宰,自己走了出去。

 

这是一种仪式,今天晚上才是最后的战场,我的推理绝对不会有错误!江户川乱步这么想着。

 

 

 

————

 

夜幕四合,江户川乱步独自藏在一条小巷里。虽说他已经是一个26岁的青年人了,但自己一个人站在这种漆黑的地方还是会害怕,更不要说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他要去面对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探出头去看,又躲回来。重复了大约二十次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那抹蓝色。

 

由远及近,一闪而过。

 

就算是凶手已经被抓住了,你也要伪装起来吗?江户川乱步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嘭”的沉闷声响再一起响起,和昨天晚上如出一辙。月光之下,江户川乱步看到他拿出了那个盒子。

 

“放弃吧,西弗勒斯小姐!”

 

江户川乱步惊讶得差点跳起来。这并不是他的声音,而是——

 

“乱步先生真的不带我一起来呀?我难道不是你的助手了吗?”太宰治的身影从对面浮现。凶手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但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凶手便做出了选择,他朝江户川这边急速地跑了过来。

 

“乱步先生!”

 

情急之下,太宰治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缓。而江户川乱步却并没有因为紧张而身体僵硬,离得近了些,他才看清那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是扑克牌。

 

小丑抽出一张甩了过来,江户川乱步以为只要打掉就没事,可是这扑克却锋利无比,在他手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伤口。

 

他不可能再伸手去接第二张牌了,下一击必定会攻击他的咽喉。

 

“姐姐!”

 

一个熟悉却陌生的男声传了过来,小丑停下了脚步。

 

“卡莉蕾 西弗勒斯!”

 

江户川乱步忍住疼痛,和他一起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你…”江户川有些吃惊。

 

“放下手里的东西吧,别再杀人了,我无法…再承担你的错误了。”

 

“这怎么可能…”小丑终于开了口,意料之中的女声。

 

“我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因为当时父亲要把身为妓女的母亲赶出家门,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卖掉一个孩子,”年青人有些哽咽,“那就是我。”

 

“我,我以为…”西弗勒斯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你以为你的弟弟已经死掉了,于是就让你的马车夫给乱步先生传递了错误的信息,指导我们走向一条你认为是错误的道路,”太宰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谎言居然成真了吧?你真正的弟弟混入了马戏团,回到这个镇上找你,刚好目睹了一切,却被你发现。你原本是打算杀掉他的吧?”

 

“他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为了你,他自导自演了这出意外身亡,正好省去了你的力气,还能就此隐藏身份,待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就会出来顶替你被抓住,就像昨天晚上一样。”江户川乱步用斗篷包住了受伤的手指,往下说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天晚上的那声尖叫,就是西弗勒斯小姐你发出来的吧?你把我和太宰留在巷里,本想返回去杀掉你带过来的妓女,却在那里看见了你的弟弟——他以小丑的装扮出现在那里时,你当然会尖叫起来,以为是小丑还了魂。”

 

西弗勒斯跪倒在地,头低低地垂了下去。

 

“至于你手里的凶器,就是里面加了铁片的扑克牌。只要飞出的速度和力度够大,足以制造出刀割的效果,拥有镇上唯一一家印刷厂的你,是绝对不会被人怀疑至此的。”太宰补充。

 

“那么,你又是怎么猜到的呢,太宰先生?”她声音颤抖。

 

“这个嘛,”太宰晃了晃自己的手指,“今天下午那位邮差贤治君来给我送信的时候,不小心被纸划破了手。一张纸的程度就到了如此地步,再加上乱步先生昨天提到的那个盒子,我马上去了你的印刷厂,用一块磁铁贴着箱子寻找,然后我找到了那箱扑克牌。”

 

“就此我推断乱步先生的推理完全无误,也想到了他今天晚上会来这里。于是,我就把你并不是凶手的弟弟一并带了过来。”

 

“就算是面容可以稍作改变,但是只有0.099%概率的绿眼睛,你们两个都有喔。”江户川乱步走到了西弗勒斯面前。

 

“等到事情结束,我们会一起回家的。”青年人走了过去,揽住了他亲生双胞胎姐姐的肩膀,让她在她怀里哭泣。

 

 

————

案件终于落下了帷幕。他们重新坐在了太宰的画室里。虽然又是一夜未眠,但他们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疲困之意。

 

西弗勒斯被送进了监狱里,镇上无不大为震惊。红街上的妓女依旧猖獗,苏格兰场的探员们又在忙着下一件案子。

 

“这次算是圆满地结束啦,终于可以休息了——”太宰治抻了个懒腰。

 

“不能算得上是圆满啊,因为抓住西弗勒斯的时候,已经是五天零两个小时了。”江户川乱步轻轻地笑了一声。

 

“哎,要这么认真吗?”太宰抱怨。

 

“当然要了,而且,”江户川乱步笑意加深,“太宰治先生,能不能继续当我的助手呢?”

 

“就是说乱步先生已经认可我了吗?”

 

“不,不是。”他偏了偏头,“而是因为啊,我已经习惯了每天都有人给我买蛋糕的日子了啊。”

 

“什么,仅仅是五天而已啊!”

 

“还少吗?那,就给名侦探买一辈子蛋糕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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